识文：1. 援庵先生史席：去年清宫一别，几又两年。近见胡适之介绍尊著《朔闰表》，正在渴想拜读，忽又武进商会转到嘉贶。竟承不弃，出版之日，早赐瞻仰，以药愚蒙，感激奚似。南北暌隔，想望为劳，端鸣谢悃，惟希道鉴。敬请撰安。孟森谨启。一月十三日。 2. 援庵先生道席：顷读尊著《朔闰表》，于回历之纪元著在武德五年，观其后闰日闰月之法，三十年为一周之制，先生之于回历，自必有真本可据。未知此本为回教中所传，抑中土治回历者所述，乞示其详。惟于开皇己未之下，注《明史·历志》之误，此则不能无疑。《明志》自指历元，观志中回历亦用积年法，有积年则必有从起之年。中法则以十一月夜半冬至朔之年为历元，自授时始废积年，遂无所谓历元。明时之回回历则犹用有积年之法，而以开皇己未为历元也。其以此为历元之故，则云即其建国之年。然则历元在建国之年。后数十年，因迁都而定纪元，则历元与纪元，建国与迁都，各为一事，《明志》非有误也。清顺治十四年，吴明炫疏讦汤若望，亦言开皇己未为历元，其祖默沙亦黑抱其学以来此为历官等语。《清史稿·历志》删去“为历元”三字（《东华录》有三字），汤若望传亦同，遂以默沙亦黑为自开皇己未即来中国。考《明志》，洪武初传译回历者为马沙亦黑，则默沙亦黑自即其人。《东华录》文义已不甚瞭，惟尚有“为历元”三字介其间，《清史稿》则认中国自隋以来即设回历专官，尤其疏舛者。默沙亦黑之名，汤望传不误，历志则作默河亦里。总之，隋之开皇己未为明时回历之历元，则必无误。至后来回历是否已不用历元，弟不能知其详，想先生必据有先行回历，能言其故。观《明志》谓回历百二十八年而宫闰三十一日，今《朔闰表》宫闰之年不过三十二三年耳。又谓三十年月闰十一日，今《朔闰表》似犹相当，即所谓三十年为一周耶？缕缕求教，敬请著安。弟森手上。廿二日。 3. 援庵先生：久不奉教为怅。昔年见《语丝》杂志登中山先生上李文忠书，云系得之先生所藏《万国公报》所载。今检《德宗实录》，乙未之夏，广西起事，已有中山大名，是冬伦敦使馆蒙难。然则中山之反满革命，已定于光绪二十一年。其上合肥书，必更在其前，但乙未之前一年即是甲午，东衅未定，国中尚少愤激之情绪，颇以为疑，而又不能记忆《语丝》所载究是何年之事。敢叩台端，乞赐指示。中山谈新政乃不缘甲午之激刺而已然耶？则可谓先觉矣！敬问，乞示复，端请道安。弟森手上。廿六日。 4. 援庵先生台鉴：久不趋候为念。陈君聘之，北大旧学，居与比邻。朝夕相见，知其在辅仁教课，携学生功课在寓评阅，往往星期不得休息。比缘辅仁续聘在即，于待遇一层，欲有求于公，为向英先生切实商定，与他讲师平等，则他校所任之课或可婉谢，专心于辅仁。虽繁劳，犹可勉力于校务，于个人之体力庶为两得。缘知弟与公相得，属介一辞，乞切陈于英君。公亦雅重聘之，更不待弟烦言也。敬请道安。弟森手上。六月廿九。 出版：1. 《陈垣先生往来书札》P211-215，陈垣等著，陈智超编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筹备处，1992年。 著录：2. 《陈垣来往书信集》P320-322，陈智超编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3. 《陈垣年谱配图长编》P226、229、262，刘乃和、周少川等著，辽海出版社，2000年。 4. 《陈垣来往书信集（增订本）》P345-347，陈智超编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 说明：陈垣上款。 此为孟森论中西回史历法、孙中山革命起源考的信札四通，围绕《二十史朔闰表》中回回历依据及纪元、孙中山上书李鸿章、辅仁大学薪资等内容而作，涉及胡适、英千里、陈聘之等。 孟森手迹在市场上极为少见。 “廿二日”论学长信使用国立北京大学笺纸。查孟森1931年秋始任北大教职，又1936年北大刊孟著《明史讲义》有“《回回历》以彼国之年为纪元之始，建国之日为元旦，其纪元在唐武德五年”，与此信内容相合，则此信当作于1931至1936年间。信中，孟森询陈垣所持“回历之纪元著在武德五年”观点的依据，并对陈垣指出《明史·历志》以隋开皇己未为回历元年为错误的观点提出质疑，向陈氏请教。孟以为回历中“历元与纪元，建国与迁都，各为一事，《明志》非有误”。据覆信，陈氏指出“史实以唐武德壬午为元，不以隋开皇己未为元”，且参照前人观点“其历元即其纪元，其迁都即其建国之年”，以作答复。 “廿六日”信为向陈垣请教孙中山上书李鸿章时间而作。在信中，孟表示曾在《雨丝》杂志上读到“中山先生上李文忠书”，而该信据说录自陈垣所藏《万国公报》，遂向陈请教。孟谓清《德宗实录》记载1895年孙中山发起“广西起事”，则上书李鸿章当在此之前，即于甲午海战前已酝酿反清志向，可知孙中山的革命行动“乃不缘甲午之激刺而已然”“可谓先觉”。 所及陈聘之（1897～1984），原名同新，字怀珍，河南济源人，毕业于北大，曾执教于北大、辅仁大学、中法大学和孔德中学。曾编著出版中国第一部法文教科书。写信时，陈聘之任职于多校，“携学生功课在寓评阅，往往星期不得休息”，孟氏遂为之出面请陈垣比照其他讲师改善待遇，“于个人之体力庶为两得”。 其中三通使用国立北京大学用笺，一通使用兴业杂志社专用笺。写信时，孟森与其子心如在家乡常州主编《兴业杂志》，报道国内外工商情况及产业技术报告，并刊登时政论文，以期“实业救国”。 作者简介：孟森（1869～1938），字莼孙，号心史，江苏武进（今常州）人，中国近代明清断代史研究研究奠基人，其著作代表近代清史学科第一代的最高水平，是近代清史研究发展的一块重要里程碑。1902年留学日本东京法政大学。1930年后先后受聘于南京中央大学、国立北京大学。著有《满洲开国史》《清史讲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