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是怎样实现的 -------铁心油画作品评述

     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是怎样实现的

                             -------铁心油画作品评述

                                                        天 乙/文

    直到今天，我与铁心从未谋面，我只知道他是山东画家、诗人和行为艺术家，曾经在山东服装学院任教，办艺术杂志，就这些。我是看到他的油画《荷塘追梦》（系列）以后两眼发亮，从而通过一些渠道了解他的创作和作品的。这样一种情况，能不能拥有发言权呢？我早就想对他的作品说些什么，但是鉴于种种顾虑，没有这样做，特别是在当今某些风气盛行的背景下更是很难启齿。最近，没事时拿出铁心的油画，细细欣赏，确有发言冲动，便零零星星写下这些文字，能够引起更多批评家和其他人士对于铁心作品的关注和批判就好了。

    一

    铁心的油画（乃至他的其它作品）高度关注社会生活形态，特别是社会痼疾和中国经济社会演进之中酿成的尖锐矛盾，以一种批判的态度审视社会存在，所以作品令人眼亮并将观众的心绪带向一个非常直白、非常显露的社会空间或者存在。《荷塘追梦》（系列），以写实与印象相联结的图示，昭示了社会的存在样式，集中表现当今人们颓废、枯竭和迷乱的精神状态，沿着人们“出污泥而不染”的思维定势，将荷塘那样的污泥堆积的环境演绎成如镜一般的洁净、华丽、热烈……并且呈现着不同时间的不同状态。这正好契合我们今天的社会语境与存在之间的巨大反差，我们讲了很多很好的理论和很好的宗旨，很好的主张，很好的价值取向，但是在作为个体或者作为群体的主流人群里面，却生长着其反面的事物，或者在上述语境与公众传播状态下，始终存在若干的背道而驰乃至事实的挑衅！社会的所有生长物几乎都呈病态！看铁心创作的荷塘吧，本来诗情画意、韵味十足的荷塘变成了完善的一塘静水，荷叶不分时间一律颓废与腐败，哪里还有荷塘蓬勃厚实、洁净雅韵的生机？这不正好昭示着我们的生命和社会形态甚至一切事物发展的形态么？

    铁心牢牢盯住社会存在在每一个时刻所凸现出来的表象，把社会体系中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也描绘得深刻而准确，看铁心的《那一年》（系列）和《纸飞机》（系列），都采用了电影的陈述模式和后现代艺术表现手法，通过抽象而夸张的图式强烈地传达一种混乱、阻碍、脆弱、污染、变异、悲伤……等等信息，蓬勃的生命在现实社会环境中所承受的焦虑、不安、无奈等等。社会的聚变，各种领域内部的矛盾冲突以及全社会的矛盾交织，社会分配和社会成员相互之间社会关系的改变，政治体制由此带来的社会治理结构的转型，人们生存空间的改变导致生活方式与生活质量的变化，无不造成人们的种种内心冲突。《那一年》之《灰蜻蜓》、《树的记忆》、《半月》，似乎呈现了城市环境引发的哀婉与悲伤，我们可以看到巨大泪珠和奔马长啸！画家选取了马作为一种存在形态和绘画语言符号，在《那一年》所经历的重重困惑与哀伤。或许，那马，就是画家自身！

    铁心作品所指，远远不是时下畅行的自我意识、内心困惑、个体体验……而是中国社会生活的大意识、大背景、大现象。揭露和批判在世界发达国家已经进入后工业社会而中国仍处于早期工业社会或者工业社会而面临的种种矛盾，一个最突出的问题是资源和环境问题，超能力开发利用自然资源，导致自然资源的过度消耗，使中国面临严重的资源危机。同时，环境破坏已经到了临界状态，甚至一些局部生态受到毁灭性破坏。铁心对于这样的社会溃败与悲伤，表现出激愤和抨击的冲动。他的《晚宴》（系列）凸现了山德罗?基亚《Pisellino》般的生态主题与绝望，成堆的、玻璃的、五颜六色的废灯泡强烈寓示中国当代工业社会遭遇的能源与资源过度消耗所引起的严重局面，以及民众的生存危机。我们今天或许毫无节制地享受远远超过我们资源限度的浮华生活，步步紧跟后工业社会的存在方式和生活形态，以一种后现代的思维模式来感知我们的历史进程，超越经济、社会进程的本来步伐，无论社会意识形态还是个人价值观都是相当危险的。铁心的《晚宴》（系列）就是即将敲响的丧钟！如果全社会都怀着赶超的狂热，毫无顾忌地挥霍资源，用本来就相当匮乏的人均资源占有量去换取效率低下的GDP或者满足个人的物质欲望，我们离“晚宴”的时间真的不远了！形状、颜色各异的“灯泡”作为资源的消耗者，也许是我们人类，是愚昧的人群，各种肤色，各种体形，各种表情，在完成了资源的超量消耗以后，自身成了大自然生态报复的最直接的受害者，甚至为此而毁灭，而粉碎，而死亡！

    铁心无疑是一位具有社会责任感的艺术家，他对于中国社会意识形态、社会运行体制与机制、超能力消耗资源制造浮华等等的深刻揭露与批判，显示了他对于生命体的高度关注与忧虑。也显示了他对于艺术价值的理解和追求。这一点，正是中国艺术家所难以把握从而或

逃避或若即若离的。

    二

    批判，是后现代主义思潮的一个基本特征和基本手段。这里，批判与褒扬是一致的，褒扬是对现实生活与社会存在的一种认同，而批判则是对社会形态的未来样式或者社会理想的一种期待。中国社会处于当前全球经济社会发展的特殊阶段带来的种种矛盾，深刻影响中国经济和社会的发展，需要各个方面的深刻反思，更需要艺术家运用艺术的手段加以批判和揭露，唤起人们正视矛盾，调整社会意识形态与社会价值观，完善社会机制。在这方面，铁心无疑是一面旗帜，虽然目前还远远没有形成具有社会影响力的批判效果，但是，他正在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正在按照一种正确的、健康的道路奋力前行。

    铁心的油画告诉我们，他是一个相当务实、艺术价值观特别历史唯物的人。他并没有随波逐流地加入所谓当代艺术的浩荡队伍，却实实在在地从事货真价实的中国当代艺术创作，他并没有把世界最前卫的艺术思想和创作方法拿来机械地加以模仿，却显著体现与中国当代社会意识形态最接轨的、明显带有印象与结构痕迹的后现代主义的创作思想，作品有很强的抽象成份但是决不是抽象主义那一套，他的作品与社会生活和社会存在形态紧密连接，完全消除了艺术与生活的界限，并且在作品中大量采用写实的手法创造图像，利用这些指向性极其明确的图像引领艺术认知与欣赏走向他的严肃而尖锐的社会主题，这些都是后现代主义的典型主张。他的作品多采用“系列”组图形式，明显带有文本与叙述的倾向，以此反映社会疾患和矛盾的多面性，以及这些疾患与矛盾的变化、运动形态。这种与社会现实和一般思维模式直接接轨的创作理念，无疑对于发挥作品的冲击性、批判性功能，从而引起广泛的思索具有重要的价值。

    从创作方法上讲，铁心明显地施行着作品主题和思想的解析，施行着创作风格的解构和重组，作品具有很多传统的、古典的精神要素，也有抽象的、现代的灵动成份，甚至可以清晰感悟他的一些作品存在佛洛伊德精神分析的迹象。其聪明之处在于，作品的图式坚持写实与抽象融合，用高度的写实抒写社会存在的物化特征，用高度的抽象或者印象隐喻社会的各种矛盾、冲突。因此，哪怕是诸如社会意识的样式这样的主题在他的作品中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还有一点值得认同，这就是，他的色彩运用能力达到了很高的境界。《荷塘追梦》（系列）和《晚宴》（系列），画面充满了红黄蓝绿等对比鲜明的颜色，且泾渭分明，处理得异常明亮鲜艳，既赋予了颜色的话语权又增强了色彩的话语力。看到上述作品，你会感受到克里斯托（保）《环绕群岛》（1983）那样的震撼效果！人类生活与自然界的冲突活生生呈现在眼前。生态问题不就是矛盾吗？归结起来就是生存矛盾、意识矛盾。明亮的画面不仅显著揭示矛盾，还大大增强了作品的调侃与讥讽效果，画家的个人价值取向和观念形态同时得到张扬。在他的《那一年》（系列）中，画家又一次一展色彩伎俩和图像功夫，凝重的颜色，加上图像的种种变形，以反逻辑和反常态的图像来暴露矛盾，暴露冲突，使那些阻碍社会前进和发展的传统势力和个人欲望等等交织的社会矛盾在整个图式中自然流露。同时，色彩的运用又很好地交代了这些矛盾、冲突的本质特征，比如，传统思维模式和民族心理素质与当代社会形态的矛盾与冲突。

    三

    铁心的艺术价值在于，在中国当代艺术如火如荼的浪潮中坚守艺术发展的本来节奏和轨迹，牢牢站在时代的原点，紧紧扭住中国当代社会存在的主线，以我为主，兼收当代的、传统的艺术思想成就，探索一种边沿的创作道路，为中国当代艺术创作提供了有意义的参照。作品既有尖锐而深刻的反思、批判，又有当代的表达技巧，既有隐藏的思维动机，又有具象的绘画符号指引。对于这样的作品，必然超越了“阅读”和“领会”，进而达到了当代艺术认知方式的“体验”与“感知”的状态，同时，作品也为认知过程提供了具象的绘画符号依据。实际上，它不仅是对于传统意义和经典意义绘画艺术的反叛性继承，同时也是对中国所谓当代艺术创作的一种脱离或者背叛！他很好地利用了当代艺术思想的价值，但是绝没有做这些思想与主张的奴隶，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他的作品不需要解释，不需要陈述，作品本身已经旗帜鲜明。但是，也不是严格的“模仿”和“记录”，同样需要“体验”与“感知”。

    铁心的艺术价值还在于，放弃了艺术创作和作品或高尚，或晦涩，或高尚而晦涩，实现了经典作家所言、创作实践中极难实现的“高尚而通俗”，同时也触及了艺术家创作的空间与作品传播的空间的疑惑。他的作品显然是可以与社会存在尤其是种种突出的社会矛盾直接链接的，于是，公众对于这样的价值呈现好比灵犀一点，是豁然的，释然的。正是这样，作品的审美意味便得到了极大的释放，特别是图形和色彩美，图像美与社会形态的残缺美，进而作品的品质美便与作品的有效传播同时实现了。他的作品事实上因为社会的悲伤情景一直流露出悲伤的情绪，这一点正好契合了丹纳在《艺术哲学》中写到的一段话，民众的悲伤情趣“推动着艺术家走向表现悲伤的道路，艺术家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获得群众的认同和赞美”。其艺术价值，在现阶段是那些高度抽象、自我表现、瞬间意念、离绘画本质太远的所谓当代艺术不可比拟的。

    铁心是把自己作为画家而非别的行当来对待的。他深信技术永远是表现的根本保证，所以，它没有必要走捷径，他的深厚的绘画功底保证了他的主题表现，我们可以从他的《荷塘追梦》（系列）和《晚宴》（系列）乃至其他绘画作品中看出他的油画技术实力。从这些作品的写实细节表明，没有严格的深厚的具象绘画能力是不可企及的。同时，很好地处理了光影关系与线面关系，使所有的细节都在为他的“叙述”而求证。也许这些东西对于以呈现自我意识状态为目标的当代艺术家来说并不重要，好比不谈“笔墨”，但是，绘画绝对不同于语言文字艺术，是需要通过绘画本身来说话的。

                                       2008.2.5于重庆科尔国际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