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强大的现代化浪潮当中,乡土中国何以自处?据2015年的一份报告,中国村落消失速度惊人,2000年全国约有360万个自然村,到2010年锐减到270万个,平均每年消失9万个村落,每天消失300个村落。从2010年到2020年,这一速度应该还在加速。尤其在广袤的西北部地区,村落凋敝的现象十分突出。
贵州洪江国际艺术村
洪江村原是一个深度贫困村,据驻村干部介绍,近三年来陆续引入外地艺术家,通过改造干栏式老民居来激活村庄,如今已成为名声在外、脱贫成效显著的艺术村。随着城镇化步伐的加快,许多村落人口锐减,凋敝化势所难免,洪江村也许只是个例。而此行的所见所闻,以及与专家学者和驻村艺术家的交流,让我们对长期萦绕于心间的乡村文化问题更多了一些思考。
在农业文明时代,村落是承载中华文化多样性的一个小单元,手艺、民俗的代代相传和创造体现于村落文化的变迁中。遗憾的是,伴随着村落消失,古老的农业文明无可挽回地面临解体。年轻人纷纷外出务工或举家迁移,留守村庄的多是儿童和老人,朗朗读书声不再,破败的房屋触目皆是,而且环境污染严重,到处可见垃圾围村。更为紧迫的是,城乡二元结构体制下人才和资源从乡村到城市的单向流动,使得大批文化素质高的人群离开故土,基层村落渐渐沦为文化沙漠。用“失魂的乡村”描述现状大概不算夸张。
从民国开始,中国传统乡土社会秩序就面临转型,一批有志之士不懈地为乡村重建鼓与呼,并身体力行、付诸实践。如晏阳初的“定县实验”,提出以识字教育为基础,以“文艺”教育解决乡村之“愚”,培育乡民的“智识力”;以“公民”教育解决乡村之“私”,培育乡民的“团结力”等。“定县实验”持续10年有余,其理念至今闪耀着光辉。
贵州洪江国际艺术村
2017年中央提出“乡村振兴战略”,文化下乡、艺术乡建、脱贫扶智成为热点。而乡村振兴的前提是重建乡村秩序,在这项宏大工程中,作为一种柔性力量,艺术何为?
首先,艺术家的入驻会聚集人气、激活乡村。村落缺乏生机、活力的主要原因是留守的年轻人和孩子越来越少,而艺术家群体是社会各阶层中较为活跃的人群,他们参与乡建,可以起到推动乡村发展、影响村民观念等积极作用。与走马观花式的采风和短暂的“文化下乡”不同,当代艺术家入驻乡村,与村民共融共生,带来的不仅是令村民新奇的艺术作品,更可以吸引更多的青壮年回归,从而激活乡村内在的潜力。
其次,艺术家参与老屋改造,为村落保留了历史记忆。这些年,无论城乡,改善人居环境是首要诉求,承载历史记忆的老建筑惨遭拆弃。传统民居在用水、供暖等功能方面与村民的实际需求不相适应,老百姓觉得砖木结构的房子不好住,而愿意翻建成水泥混凝土结构的房子,一方面是建造便捷,另一方面可以实现新的功能。但问题在于新建的房子缺乏美感,传统民居建筑的文脉和气质荡然无存,造成从南到北“千屋一面”、单调呆板。而艺术家最擅长利用空间、改造空间,他们通过修缮老屋做出示范,让传统民居保留原有的样貌,内部功能又完全适合现代人居住,为村民留住记忆、留住乡愁。
再次,艺术家可成为“新乡贤”,展现乡村生活的价值。在古代文官制度下,一批又一批官员回归故里,乡绅群体的存在使得中国乡土成为人才生长的沃壤。当今更需要一批有乡村情结,对基层民众生活有深刻了解,愿意做事且能够做成事的“新乡贤”,参与农村治理,守望乡土文明。艺术家参与乡建各有考虑,客观上在扮演着“新乡贤”的角色。而且艺术家通过自己的思考和创作,多维度地展现了乡村生活的价值——乡村生活不是极端化、奇观化的生活,而是日常和人性的一部分。
当前,“优先发展农业农村,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已成为共识。为乡村“招魂”,为乡建聚力,艺术大有可为。■
(作者系《艺术市场》杂志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