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祝香港艺术月,苏富比呈献全新雕塑展「Corpus —— 身·物·三千年」,展览以人体为焦点,展现艺术家对人类肉身的各种演绎,全场有近五十件横跨古今的精彩杰作,探索美、爱、生、死等恒久主题。个别展品可供实时洽购。
今次展品风格多样,由古典雕像呈现高度理想化的胴体,到现代主义分拆人体的解构美学,以至从后现代雕塑延伸出一系列思考环境和未来的表现形式,透过不同的艺术演绎,人体其实是我们观察和了解自己本性的空间。
身体乃自然之神殿,呼唤敬畏。
千百年来,重新呈现人体一直是学者、神秘主义者和创作者共同的追求。从古典传统大理石雕塑的理想化呈现,到现代主义对支离破碎、分裂身体的关注(这种关注于奥古斯特.罗丹(Auguste Rodin)与阿尔贝托.贾科梅蒂(Alberto Giacometti)的作品中尤为典型),乃至后现代雕塑扩展至涵盖一系列环境与未来形态,身体一直是我们认识与理解自身本质的空间。当法国贵族、革命政治家、哲学家兼作家萨德侯爵(Marquis de Sade)指出身体对于理解自然与灵性奥秘占有首要地位时,人类形体不再仅仅是容器,而是一种神圣的存在。
对傅柯(Michel Foucault)而言,萨德标志着脱离早期现代思想的认识论转变;他将人类身体视为核心主体,而非由某个形而上学外在作者反映的客体。雕塑史往往偏爱理想化且朴实无华的古典形体,这些身躯似乎超越时间、空间与经验。然而,萨德要我们从人体雕塑的物质性本身获得感官愉悦——从膝盖的弧度、支撑大腿的有力线条、肋骨的曲线获得愉悦,让身体成为体验与超越的场所。
昨天读了萨德,我对他的书写非常感兴趣。
探索人体的雕塑不论完整、支离破碎抑或以暗示方式呈现,必然固有地蕴含多重层次:表达与静止、坚硬的石材与柔和的弧线、物质性与形而上。尽管萨德的《朱丽叶,或喻邪恶的喜乐》(Juliette)(1797)基本上是关于身体可以有多堕落的故事,但他将身体、神殿与自然联系起来,承认肉身世界的神圣及其与神性的本质联系。雕塑中的身体作为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炼狱式存在,揭示肉身如何塑造我们对世界与自身定位的理解。
古代雕塑的碎片经历時間洗礼,被挖掘出土时已失去完整身份,这些残迹提醒我们,人体不仅是欲望的对象,也是苦难、愉悦与重生的场所。数百年来,艺术家与收藏家向古埃及、古希腊、罗马帝国、中世纪到美洲、非洲与远东的历史、地理与艺术寻求启发,探索这些破碎的身体,寻找将古典理想之美与自然奥秘结合的最佳方式。无论是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作品的情感特质、扭曲的形体与「未完成」(non finito)所展现的力量,还是贾科梅蒂雕塑中栩栩如生的四肢与修长身躯,这些艺术作品均透过表现动态与活力揭示自然持续不断的生命力。
家中陈列着众神的碎片,供我每日欣赏⋯⋯凝视它们,使我沉浸在古代世界对我传递讯息的庄严时光之中。
罗丹1903年看到希腊大理石雕塑《年轻女子头像》时,无法掩饰对它的赞叹:「这就是生命本身,它体现了一切美好,生命本身、美的本身⋯⋯如此完美,犹如自然本身一样令人不安」(奥古斯特.罗丹,《罗丹访谈:普拉克西特列斯的维纳斯》(Interview with M. Rodin: A Praxiteles Venus),《晨报》,1903年5月28日)。雕塑呈现的神圣身体成为表现灵魂冲动、激情的载体,也是无穷无尽的灵感来源,用以表达与崇拜自然。
透过这些雕像传达的「存在感」,身体成为实现自身感官经验的媒介。亨利.摩尔(Henry Moore)作品中曲线起伏的半躺人体以头部面向观者的姿态,邀请人们探索已转化成一连串平滑圆润表面的身体世界。对于以探索性欲与人类欲望著称的萨德而言,这些具备神圣肌肤的柔和质感与几乎不可能的曲线之雕塑形体彷佛在挑战观者去渴望它们,并因此接受自身的身体欲望。
人体不仅是欲望的对象,也是苦难、痛苦与死亡的场所,这是古代艺术学者早已认知的一点,他们的艺术充满了殉道者、受害者、在地狱受苦的罪人、在人世受难的蒙福者之象征。
在基督教宗教艺术的传统中,神圣身体与感官身体透过基督的形象融合,以激发对上帝伟大创造的虔诚之心。基督扭曲的形体、暴露的筋腱与消融的曲线,使身体升华成为崇敬的场所,既狂喜且败坏。宗教雕塑的美感承认身体作为更庞大的神圣秩序的一部分,是自然的延伸与表达。
希腊或文艺复兴意义上的美,如摩尔所言:「不是对生命的装饰,而是生命意义的表达,激励人们更加奋力生活。」(亨利.摩尔,〈雕塑家的目标〉(The Sculptor’s Aim),收录于David Sylvester編《亨利.摩尔:第一卷,雕塑与绘画,1921-1948》(Henry Moore. Volume One, Sculpture and Drawing, 1921-1948),伦敦,1957年,页30)
打动我最深的雕塑[⋯⋯]并非完全对称,它是静止的,强而有力、充满生命力,散发着巍峨群山般的能量与力量。它拥有自己的生命,独立于它所描绘的对象之外。
历史上,身体一直被视为叙事的媒介,是神圣、灵魂堕落与超越的可能性得以书写其上的对象。萨德将身体提升至「神殿」的地位,挑战这种美学预设,使身体的每一个动作与表达都成为神性展现的方式。身体与神聖紧密调和,成为一种肉身净化历程,柔弱却坚定,强烈且难以捉摸,既是感官的又难以言喻。正如路易丝.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对女性、形体与身体的探索,她的雕塑体现了一种心理力量的具象化,将内在精神转化为肉身。布尔乔亚的雕塑身体并不概括化、理想化或超凡脱俗,而是透过个人经验调和,将内在更具体地化为物质展现。破碎而夸张的形态将身体解构为象征部分与构成部分,经历侵蚀、重塑,最终回归为一种与自然世界及我们在其中的个人位置深刻共鸣的身体形象。
萨德于18世紀后期開始写作时,试图摧毁一切环绕人类经验的幻象,无论是历史的、道德的抑或宗教的。他的呼唤「身体乃自然之神殿,呼唤敬畏」重塑身体、灵性与神圣之间的自然关系,将身体提升至自然的崇高地位。透过他的呼吁,雕塑身体与人类形态得以调和本来壁垒分明的感官身体、理想身体与神圣。
香港苏富比
「Corpus —— 身·物·三千年」公开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