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墨挥毫书颂尧 —— 张宗祥书毛主席诗词

2021年是张宗祥是诞辰140周年，作为西泠印社第三任社长，他的事迹正在重归公众的视线，陈振濂的一语“先生归来”，将人们带回到张宗祥和他的时代。从补抄与保护文澜阁《四库全书》，到出任浙江图书馆馆长，从筹备恢复西泠印社，到点校明代编年史巨著《国榷》，或文献，或金石，或书画，或鉴藏，乃至戏剧小说，悬壶济世，皆有高深的造诣。当然，其书法独树一帜，沈尹默评其“潇洒风流”。

张宗祥 行书毛泽东清平乐词 杭州博物馆藏

张宗祥自幼研习书法，并成为每日必做的“功课”。按他自己的说法，“养成了习惯，一天不写、不读，就像该做的事没有做一样，心里感到不安。”少年时代，每天清晨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写字，写了四五十个大楷字后，才去吃早饭。书桌旁放有一块大方砖，一有空就拿起笔来写，又方便，又不费纸。也因为如此，对书法的“方法论”别有深悟。中岁撰《论书绝句》，将从晋朝到民国的历代书法名家一百余人的墨迹，作了概括精辟的评价。晚年仍精神矍铄，不仅在《浙江日报》探讨书法之初学方法，还应杭州大学中文系邀请，作了关于书法艺术的报告，受到热烈欢迎。

20世纪50年代末，古稀之年的张宗祥，在书法创作的题材上，与时俱进，尤其喜爱毛主席诗词。1959年，创作了《毛主席诗词》册页，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的献礼。1961年，再次书写了《毛主席诗词》册页，“书为中共建党七一纪念献礼，盖建党正四十年也。”汪一飞在拜访张宗祥时，问起近来老先生写了些什么。“展开一看，写的是毛主席诗词，全21首。真是字字珠玑，看不忍释。”展卷的背后，是每日的笔耕不辍。“前年、去年写过二个整卷，今年又写了一卷。他还准备以小楷把毛主席著的《矛盾论》全文写出来，以表示对伟大领袖的敬爱。”

1963年，在浙江图书馆建馆60周年的纪念活动上，张宗祥激动地讲到：“浙江图书馆虽然有六十年的历史了，但只有解放以后，在党和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才走上了新生的道路，才能得到发展和壮大。”或是在此之后不久，重读毛主席诗词，并以恭恭敬敬的态度书写了《行书毛泽东清平乐词》。作品纵94厘米，横34.7厘米。正文为毛泽东词《清平乐·蒋桂战争》，云：“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洒向人间多是怨，一枕黄粱再现。红旗跃进汀江，直下龙岩上杭。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款识“毛主席词，张宗祥书，时年八十二”，钤“张宗祥印章”白文印。

张宗祥初学颜真卿，后宗李北海，博览群帖，兼收众长。其在1963年对《铁如意馆论书》的批注中谈到：“癸卯夏，未去避暑，在寓中每日晨凉背写神龙兰亭一过，中杂以北海笔法，不尽合山阴也。”可见对书法兼长之探索，即便在晚年，仍孜孜不倦，在“与古为徒”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由于平日多写行草，写起正楷来，也常用行书的姿态。像是此幅，用笔起讫分明，疏密错落，随笔生势，又讲求分行、布白，挥毫落纸，既顾及到行间，又立足于整幅，各字与各行之间，款识与钤印之间，彼此顾盼，蕴藉内与外，虚与实，意、象相生，动、静结合的传统哲学理念，可见用心之致。

张宗祥在用墨上，尤其推崇董其昌，所谓“古人用墨，至精者无过董玄宰。”以此件为例，“清平”二字，用墨略微浓厚，“红”字也是如此，秀润而华滋。其余字或多或少皆有枯墨出现，但多是一气呵成，气韵连贯。“张宗祥印章”则出自沙孟海之手，拟“汉将军章”之法，用刀挺拔，起收之处，不拘小节，时露圭角，气势雄劲挺拔，古朴之中不失生动，与气度娴雅的书风，相得益彰。

杭州博物馆收藏的张宗祥书毛主席诗词，大多创作于1964年。这一年的1月3日，人民文学出版社和文物出版社同时出版了《毛主席诗词》，除收录发表过的27首诗词外，还收录了未曾发表过的十首诗词，包括《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到韶山》、《登庐山》、《为女民兵题照》、《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冬云》及《和郭沫若同志》等。或许张宗祥正是在拿到新出版的《毛主席诗词》后，以淡然的态度，从容地挥笔，在毛主席诗词的书写中，探索书法艺术新的道路。

只是相比于1963年《行书毛泽东清平乐词》，1964年的很多作品又有所不及。如其《行书毛泽东诗词手卷》中题跋道：“一九六四年二月二十一日起，杭州下雪至二十三日未止，深达七八尺，数十年来所未有。寓中虽烧炭取暖，亦仅摄氏八度左右。研墨呵笔，书此一卷，天寒手僵，年老力弱，书不能佳，特寄钦敬之意而已。”又赋诗一首：“气象光昌超历史，风流人物数今朝。残年喜见中华盛，冻墨挥毫书颂尧。”

80岁时，张宗祥曾作《八十抒怀》诗数首，其中一诗云：“一生学业自寻师，务得贪多信马驰。科第虚名难慰母，医方小术未传儿。书宗北海轻难拙，画愧南田俗莫医。偶欲醉吟适无趣，非唐非宋乱题诗。”虽只六十四言，却可以说是其毕生的写照，也是张宗祥和他那个时代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