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良 自画像 油画 90cm×64cm 1940年
闫平 自画像 油画 50cm×40cm 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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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玳玫|“个人”发现与自我画像:|1920—1949年女性艺术家笔下的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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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从家庭向社会的转变:1949—1976年的女性形象
艾蕾尔|从“女权化”走向“去性别化”:改革开放以来女性主义艺术中的女性形象
《中国美术报》 第222期 美术聚焦
姚玳玫
清末民初,洋画在上海流行。为商业利益所驱动,作为广告的以美人肖像为主体的月份牌画率先风靡,郑曼陀、丁悚等是当时最受欢迎的月份牌画作者。美人画不仅为月份牌所青睐,也为各种消闲类杂志所喜用。陈抱一说:“我记得那个时期的杂志,刊物的封面画,有许多丁悚所作(例如小型文艺杂志《礼拜六》等)。那个时期,大概也是杂志流行起彩色封面的时候。……陈泊尘,也画过许多时装仕女画,京剧名伶写生等等。…… 他的画法,已呈现了脱俗的新趣,色调颇精致美丽,而且富于热情和高雅气品。”美人画的风行营造了一种视觉环境,带动了以女性为叙述焦点的绘画风气,为现代女性肖像艺术的兴起奠定了基础。
潘玉良 顾影 粉笔画 引自《妇女杂志》第15期第7号,1929年
更有趣的是,20世纪上半叶的女性肖像画,多出自女性艺术家笔下,这与“五四”时期个人主义思潮涌荡有关。欧洲的个人主义诞生于公元1500年前后。这个时期,镜子的发明使人们第一次从镜中看到自己清晰的面貌。之后,镜子成为欧洲世界重要的文化象征物,从一种“器物”发展为一种“概念”,镜象理论正是关于这方面的演述。镜让人们认识自己,画出自己与他人的界限,构造关于自我与他者的种种喻说,人的自我感由此确立。由认识自己而画自己,自画像成了欧洲1500年之后绘画的一种流行样式。个人主义思潮的兴起,无论在欧洲还是在中国,都有过一个强调艺术是自我摹写方式的时期。20世纪前20年,是中国现代女性美术起步的阶段。女学兴起,西画素描、写生技法引入学堂,严格的术科训练,使女性的自我 摹写成为可能。1920 年上海美专首次招收女学生,科班教育促使女性绘画技能迅速成熟,洋画技法的学习带来肖像画和自画像的流行,早期女学生就受惠于这一环境。1929年4月,民国教育部主办的首次全国美术展览会在上海举行,有30多位女子的近百件作品参加了是次展览会,那是1920年起步之后近10年女性美术教育总实绩的一次展示。其中,研习西画的女画家潘玉良、蔡威廉、方君璧、方匀、周丽华、翁元春、唐蕴玉、梁雪清等,多数以肖像或自画像参展,显示了早期女性 艺术家笔下女性形象塑造的特色。
蔡威廉 自画像 引自国立西湖艺专“艺术运动社”展览图册,1929年
在该次全国美展上,潘玉良的几幅人物画备受关注。以《顾影》为例,这是一幅女人体,女子一身赤裸,丰满壮实,乌黑的长发直垂腿部,手里拿着镜子,顾影自怜,一种典型的镜象演述。李寓一为《顾影》写了题识:“人家不爱惜我,我自己爱惜自己!是艺术独具之精神,是幅蕴发此情操最深刻。其面部因自怜而怅惘,表现在有意与无意之间。”照镜自怜,正是自我表达的一种方式。从以后的创作来看,潘玉良一生都在画自己、画女性。她的女性形象充满自怜、自爱、自守、自强的气息。在该次展览会上,蔡威廉的作品也备受好评。如果说潘玉良注重女性身体摹写, 蔡威廉则注重女性精神摹写,她的《自画像》凸显人物沉默贞静、超凡脱俗的神情,构形 简洁、笔法劲健、用色沉着、轮廓明确,人物表情淡漠幽远,与现实若即若离。当时有论者殷淑称其参展的两幅自画像:“侧面斜视者似无求于世,玉立正视者若有渺茫之幻想”,画者“内心片时之形象而凝定于画幅之中”。该 次展览会,潘、蔡二位最有代表性,其余参展女艺术家,像方君璧、方匀、周丽华、翁元春、 唐蕴玉、梁雪清等,也以肖像画和自画像见 长。她们的作品,致力摹写一个贞静、超然、优雅的女子(或自己),从选材、构型到画法,显示了早期女性美术创作的大致趋向。
郁风 自画像 引自《良友》第108期,1935年
周丽华 永别 引自《周丽华油画集》,中华书局 1935年
20世纪30年代,女性肖像艺术迎来第一个创作高峰期,至少出现三种类型的女性形象摹写:一是现代闺秀形象摹写,像方君璧、唐蕴玉、孙多慈、张倩英、萧淑芳、梁雪清、张荔英等的创作;二是“五四”新女性形象摹写,像吴似鸿、梁益坚、郁风、周丽华等的创作;三是城市现代主义女性形象摹写,像丘堤、关紫 兰、梁白波、曾奕、杨荫芳等的创作。尽管不同类型的女性形象包含不同的精神内容和技法特点,它们依然有其共同之处,那就是以自我摹写和自我表达为核心,我们称之为“自我画像”。这股女性肖像艺术创作热潮一直持续至抗日战争前夕。20世纪30年代末至40年代初,抗日战争背景下,女性艺术家笔下的女性形象发生变化,以张丹的创作为例,1940年西泠印社印行《张丹女士展览画集》,这是一本 国画作品集,包含山水画、花卉画、人物画三 部分。人物画依然是女性肖像,体现这个时期的时代观念和构型特点。《卖花救伤》描绘了脖子上挂着篮子卖花筹钱救伤员的姑娘,背景有大海和渔船,全民抗战的立意显然。《流离》可能是自画像,剪短发的女子扛着包袱,一脸毅然,背后是纷乱流徙的人群。这个时期,女性形象已身着工农大众服装。与此同时,延安解放区的美术创作,女性作者基本缺 席,男性艺术家笔下的女性形象(女工农兵),带有明显的主体虚拟性和政治寓意。这些形象孔武有力,渐渐抽离女性自我摹写内涵,而奔赴图像主体泛化的民族救亡、阶级斗争题旨。女性画像“自我”的含义逐渐消失。这种图式为1949年之后新中国美术所继承,很长一段时间成为女性肖像的主流图式,直至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
张丹 流离 引自《张丹女士展览画集》,西泠印社 1940年
1920—1949年前大半段,自我画像构成女性形象摹写的一种基本样式,伴随这个时期女性美术从起步到成熟的全过程,尽管后期在特殊的战争背景下其情况有所改变。墨西哥女艺术家弗里达·卡罗说:“我画我自己,因为我是我最熟知的主题。”20世纪上半叶中国女性艺术创作也呈现相似的认识和追求。她们多数以肖像画或自画像步入艺术殿堂,致力于塑造自我形象及与自我相关的同性的形象,她们的人格身心与艺术创造同步成长、相辅相成。她们以这种方式显示了女性对自我世界的始终不渝的关心和守护。
江丰 五小时开六分地 引自《中国妇女》第一期,1940年
《中国美术报》 第222期 美术聚焦
红梅
1949—1976年美术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学界通常将其概括为以男性为楷模的“铁姑娘”,从而认为,正是在“男女都一样”的口号下遮蔽了女性的自身意识。但是,如果仔细考察这一时期不同阶段视觉艺术中的女性形象,我们就会发现,这些女性形象有一个从家庭向非家庭形象的转变过程。
林岗 群英会上的赵桂兰 绢本设色 176.5cm×213.5cm 1950年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1952年9月4日,文化部公布1951至1952年度新年画创作评选结果,林岗的《群英会上的赵桂兰》获一等奖。林岗在《群英会上的赵桂兰》中塑造的是一个工人劳模,然而从视觉形象上看依然是一个家庭妇女,朴实甚至是娇小,远没有后来女英雄形象中铁一般的身躯和气概。同一时期,姜燕的《考考妈妈》除了在内容上配合了当时的扫盲运动外,画面形象上的“妈妈”是一种典型的农村传统妇女形象,身处家庭环境,正在哺乳并接受教育,符合中国传统上对妇女温柔贤惠的要求,整个画面呈现出雅淡精致的效果,这幅作品在当时获得了普遍的好评。汤文选在《婆媳上冬学》(1954)中塑造了雪夜上冬学的婆媳两代农村女性,尤其是臃肿的棉衣和围裙成为两人是家庭妇女的标志。从以上 几幅作品中可以看出,此时期,在无论男性还是女性艺术家笔下的理想女性形象偏向一种家庭妇女和接受国家知识教育的形象,这与20世纪60年代的“铁姑娘”形象截然不同。
姜燕 考考妈妈 纸本设色 114cm×65cm 1953年 中国美术馆藏
王玉珏 山村医生 中国画 84cm×63cm 1964年
如果从女性主义艺术的视角来看,王文彬的《夯歌》(1957—1962)和朱乃正的《金色季节》(1962)两幅作品为现实的女性树立了榜样:像男人一样强壮,像男人一样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与这两幅作品形成对照的是同一时期一些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如温葆的《四个姑娘》、王玉珏的《山村医生》、王霞的《海岛姑娘》、邵晶坤的《铁姑娘》、赵友萍的《代表会上的女委员》和单应桂的《当代英雄》 等作品。温葆在《四个姑娘》(1962)中塑造了四个健康而愉快的农村姑娘,分别表现了稳重、羞涩、粗犷和憨厚的四种不同个性,场景不是劳动而是在休息。这幅具有团体肖像画性质的作品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不在于正面歌颂了农村的集体劳动,而在于突出了女性的个体性格。王玉珏在《山村医生》(1963) 中所塑造的女医生形象,如果除却了医药箱和药棉等标志性事物,那么剩下的就是一个 娴静温柔的青年女性,尤其是草帽旁边的那朵红花,更是显示了女性的爱美之心。这种对女性美的描绘,也在作者的另一幅作品《农场新兵》(1964)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而王霞在《海岛姑娘》(1961)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则完全是男性化的“铁姑娘”的形象了,这件作品很典型地反映了当时的一种审美趣味,画中那个纯朴健壮的劳动妇女形象正是 “能顶半边天”的女性形象。以她们如男人一 样健康结实的体魄,来与以往那种弱不禁风的“资产阶级小姐”形象相区别。
王霞 海岛姑娘 布面油彩 173cm×84cm 1961年 中国美术馆藏
随着“文革”的到来,铁姑娘形象和女民兵形象成为了绘画中的主要女性形象。这一时期,比较典型的女性形象有潘嘉俊的《我是海燕》(1971)、杨之光的《矿山新兵》(1972)、 陈衍宁的《渔港新医》(1973)等作品,在遵循“红、光、亮”的原则下,这些男性艺术家的作品已经在开始表现一定的女性美。尤其是《渔港新医》,将赤脚医生置于一个生活化的场景中,再加上稍微倾斜表明正在用力提水桶的姿态,活脱脱一个真实的海边少女,而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铁姑娘”。而在同时期女性艺术家作品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是鸥洋的《新课堂》和周思聪的《长白青松》。这两幅作品有共同之处,那就是在主题中进行了艺术家自己的艺术探索。鸥洋的《新课堂》表现的是“文革”中“教育革命”的成果“开门办学”。这幅画中穿粉红上衣的少女一手持田野中的秧苗,一手持装有幼苗的瓶子,连同脚边小黑板上的“试题:如何保护秧苗”共同形成一种主题图像。然而此幅作品真正打动人的却是画面上无处不在的阳光,以及由于冷暖色对比而带来的明媚、鲜艳这样的“响亮” 效果,实际上这已经脱离了“文革”范式,更多的是艺术家的一种自主性的艺术探索。周思聪的《长白青松》(1973)虽然在表面上符合“红、光、亮”的范式,然而艺术家真正表达的却是师生之间的深厚情谊,这种人道主义关怀,在1978年的《人民和总理》中表现得更为直接。从女性艺术的视角来看,这些作品似乎能在某种程度上被解读为女性意识的某种觉醒。
陈衍宁 渔港新医 布面油彩 138.2cm×98.3cm 1974年 中国美术馆藏
从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到,1949—1976年的女性视觉形象存在着一个由家庭妇女到“铁姑娘”,然后又向女性美回归的脉络。然而,无论说是一种对“女性”的主动“放弃”,还是对“女性”无意地“遮蔽”,这都应当被看作是一种表达女性意识的不同方式, 只不过这些视觉形象中所蕴含的女性意识是以一种比较曲折和隐晦的方式显示出来而已。
(作者系中央美术学院理论出版部主任)
《中国美术报》 第222期 美术聚焦
艾蕾尔
刘虹 丽色·唇语31 油画 180cm×150cm 2009年
喻红 她——退休工人 油画 150cm×300cm+150cm×105cm 2004年
陶艾民 女人河 装置 2005年
陈可 我 油画 100cm×100cm 2009年
熊莉钧 路 油画 150cm×150cm 2013年
赵丽娜 濡 纸本设色 145cm×71cm 2013年
王丹旸 YES YES YES 数码绘画 200cm×200cm 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