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简介】
郭津京,一九五六年生于中国天津,祖籍山东荣成,现居济南,字龙梅舍长,柳城居士,南虢游艺人,斋号都市画轩,龙梅画舍。
自幼酷爱书画,习画学书始于少时。八十年代初拜画梅泰斗于希宁老先生为师,得其亲授,並在老先生的指导下大量临摹了八大山人,吴昌硕,齐白石,王雪涛等大师前辈们的经典之作,经过几十年的笔耕墨炼,书法和国画的创作已经极具个人风格。
现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书画委员会委员,世界华人书画家协会山东分会付主席兼济南创作基地艺委会主席,中国美术家协会山东分会会员,济南美术家,书法家会员,并被东方艺术天地特聘为艺术顾问。
江南春信早 先寄一枝来
包光潜
临近春节,忽而见到郭津京先生的《梅花图》。先是墨梅,浓淡相宜,焦枯得当——“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后是红梅,铁骨映衬,艳而不俗——“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这些年来,我一直耽于生活,也想超然于物阜民丰的俗世,而事实上往往身裹其中。不见梅花,已然多年。而今画家有意,梅花报春,满室生香,怡情惬意。我自然想起两句诗来:“江南春信早,先寄一枝来。”这是我新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一如画家爱梅专情,我也孜孜不倦,先睹为快。乍一看,我便觉得有说话的空间。这空间当然是画家于有意或无意中留下的。你可以想像这个空间的存在,譬如梅花三两朵、雪花漫天飞,譬如踏雪赏梅、迎迓春天……其实呢,春天已站在你的跟前了。你一侧目,梅花便横斜在水畔,青草幽幽,散发着春天的信息。你一回首,梅花便吟吟地笑,甚至喊出声音。而你留下的那串脚印,正荡漾着汪汪的春水。再往前走几步,俏丽而伸出脑袋的恰恰是蓓蕾初绽的梅花。此时此刻,所有你用心倾听的,都是与梅花和春天的消息有关。
梅花被无数文人吟诵,也被无数画家描绘。每个人的梅花不尽相同,每个读者心中的梅花也是不一样的。宋以降,画梅大家代有人出,如王冕、陈宪章、金农、汪士慎、吴昌硕等,他们所画梅花各具特色,极尽梅花的清韵、艳丽、傲然、孤绝,寄托了画家的精气神。“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郭津京先生也不例外。他笔下的老梅,枝折瘤曲,铁骨铮铮;梅枝蕴含篆意,刚劲拙朴。疏枝横斜,老干遒劲,忽有几朵新发,那情那景之美,令人欣喜不已。诚然,文人之梅,多赋有风骨,寓意深刻。
自古以来,以梅为题而赋诗作画者无数。特别是画家,往往让梅的干、枝、花、色等,发生“病”变,以寄托个人的思想情感,甚或映照画家的人格。而顺梅以自然的作品,则少之又少,但非没有。郭津京先生的《梅花图》非常纯粹,除了梅,别无它物,至少我读到的,基本如此。老梅,触目横空或矗立;著几朵梅花,无论红梅还是墨梅,皆有清欢之色,更有淡雅之香,没有唤春春不当,只有春归来。梅花绽放,已然挣破寒冬牢笼。譬如题有明代金幼孜《题墨梅赠杨稷》诗的那幅扇形《梅花图》——“素质比瑶瑰,贞心不易摧。江南春信早,先寄一枝来”;还有题有明代丘濬《题墨梅》诗的那幅——“老龙半夜飞下天,蜿蜒斜立瑶阶里。玉鳞万点一齐开,凝云不流月如水”,均是如此。
郭津京先生还有一幅《墨梅图》,尤为奇特,即向右倾斜的躯干约占画面的60%。其表皮粗粝,恰如龙鳞交叠,明暗相间,白中有黑,黑中有白,黑白自然交替,直观地展示了老梅的苍劲古雅。但,此非主题。令人可喜的是,古拙之干逸出几枝新梅,却自带禀性,譬如虬枝瘤曲;更让人兴奋不已的是,梅枝上绽放朵朵梅花,冰清玉洁,暗香馥郁。老干新枝临岁末,一树独先天下春。春天不仅是从梅花枝头上归来,而且是从冰天雪地中吐露出春天来临的消息。你看看图画中除了黑白之外的唯一色彩,便是背景中的淡蓝。拙朴的古干,旁逸的新枝,迎春的梅花,淡蓝的背景……它们恰恰映射出画家的内心世界和精神追求。
从构图上来看,它也是别出心裁的,迥然别于其他。相同之处,便是除了梅,别无它物。画家爱梅之纯粹,可窥一斑。其构图特点,至少有三。一是前面提到的躯干遮天蔽地,占了大半个画面,以此显示梅的来历不凡,自有源头,且缘古而化,又添新生。二是画面右上侧旁出的新枝,再次遮掩了隐隐约约的淡蓝——初春的天地,融为一体。新枝有两个部分构成,即密集者与稀疏者。稀疏者仅一枝,淡然横斜,倾向回春的大地。假若画面于此戛然而止,它的重心必然处于高位,即便再根深的梅树,也会被大地抛弃而轰然倒下。
郭先生巧妙地用清代画家李方膺的三首《题梅花》诗,解决了这个问题。虽然三首诗读起来略显多余,但少了这些文字,确然无力支撑。这三首诗分别是:“写梅未必合时宜,莫怪花前落墨迟。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挥毫落纸墨痕新,几点梅花最可人。愿借天风次得远,家家门巷尽成春。”“洗净铅华不染尘,冰为骨格玉为神,悬知天上琼楼月,点缀江南万斛春。”你只要读一读,自然明白我的意思。郭先生的《墨梅图》,让我想起吴昌硕作于1917年的《红梅图》。此图红梅朵朵盛开,浓淡错落有致,迎风立雪而悄然著于枝头,清香扑面而来。
古老的梅树,露出粗陋的梅根,整个画面中的躯干呈弧形,并立于右侧,左边是题画诗:“南风熏鼻霞气馥,青灯荧荧照板屋。堆书古案静如拭,着树春光红可掬。灯前奉母一枝折,虬蠕蠕瘦蛟缩。儿童奇货比颜色,瓦盆抱出重阳鞠。仓卒恐污寒具油,忙煞山妻收卷轴。长须奴子背灯立,拦若斗鸡成木。守岁今宵拌闭门,门人传鬼聚族(此句少一字——作者注)。衣冠屠贩握手荣,得肥者分臭者逐。道人作画笔尽秃,冻燕支调墨一斛。画成更写桃符新,爆竹雷鸣起朝旭。”该图老梅雄姿遒劲,虬枝密柯而不离其本,繁而不乱,酣然抒发了画家胸中郁勃之气。
我读过不少吴昌硕的《梅花图》,也专门写过文章。吴昌硕写梅,多及墨梅和红梅,也兼及绿梅,缘物寄情,抒发胸怀。他的红梅时常与石为伴,甚至配以菖蒲等,譬如《贵寿无量》《岁朝清供图》等。菖蒲幽雅,寒梅高洁。吴昌硕一生酷爱梅花,而画梅有成,却在半百之后。其笔墨酣畅,枝干雄健,梅花抖擞,情趣盎然。他画梅少有全树,也非千枝万蕊,而是喜欢把环境和气氛省略到不能再添一笔,如特写镜头,既细致,又逼真,得梅花真性灵,实乃划金刻石之作。我在吴昌硕的《梅花图》中读到“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油然想起清代任熊《十万图册》中的《万横香雪》。它描绘的是苏州香雪海的景色。
山峦起伏,溪水蜿蜒。青色冈峦,白色梅花,相互映衬,春色妖娆,宛如雪海茫然,所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而吴昌硕画笔下的香雪海,多指余杭的超山——一生眷恋,终而归来。我说起吴昌硕的梅花,是因为郭津京先生的精神之梅,隐约闪现着吴昌硕的梅影。郭先生的《墨梅图》,虽然形似吴昌硕上述《红梅图》,却不止逊色一二,包括题诗。当然,隔代画作极少能够相提并论,更不能进行细致比较而论高下,何况画家们有着不同的经历和阅历,包括社会实践,以及修养。即便同一个画家,在相同地方、相同时间段里的同题创作,也不尽相同,往往为情绪使然。“画梅须具梅气骨,人与梅花一样清”。祝愿郭津京先生画梅不倦,一往情深。
2020年1月19日星期日于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