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粟与夏伊乔

神仙眷侣
----刘海粟与夏伊乔

   人文荟萃的复兴中路是一条很典型的上海马路，有着独特的中西方融合的海派文化底蕴，沿路上诸多旧居，有着讲不完的前尘往事。而其间我求学时经常路过的复兴中路512号，铸铁花式围栏环绕中的法式三层花园小宅，便是大画家刘海粟先生的故居“海庐”。后来我在《刘海粟夏伊乔书画作品集》中又看到了这间宅院的照片，顿感亲切。但更触动我的，是那位无时不刻伴随在刘老身边、一直有着温暖开怀笑颜的老人--夏伊乔。

   夏伊乔是艺术大师刘海粟的夫人，她祖籍浙江宁波，1918年出生于上海。早年随父母移居印度尼西亚，优越的家庭环境和自身的艺术天份，使她自幼就开始学习中国绘画和书法。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刘海粟为抗日救国去南洋举办赈筹画展，夏伊乔为他的艺术成就和开拓精神所折服，爱慕至深，毅然放下在印尼的舒适生活，追随刘海粟至上海，结为百年之好。

   他们共同度过了半个世纪的人生，人们习惯性地称她为师母，甚至忘记了她的名字。但就是她，以韧如蒲苇的不屈毅力保护着不断受到时代冲击的刘海粟；也是她，以宽广的母性胸怀与慈爱，给处于飘摇临危的家庭中每一位成员以温暖和呵护；正是她的悉心照料与关怀，使年逾古稀的刘海粟安然度过了人生的低谷，再一次迎来了生命与艺术的春天。

夏伊乔 《春意图》 68x46cm 1983年 桑浦美术馆藏 

   在美术界，夏伊乔的名字是与刘海粟紧密相连的，人们更多知道她的身份是艺术大师的妻子，但她同时也是一位天赋极好、画艺高超的画家，“深谙中国画笔墨妙处：山水画用笔遒劲苍润，画境深远；花鸟作品娟秀清丽，脱俗高古。”
   我馆藏有夏伊乔1983年所绘《春意图》山水一幅，题云“山僧不解数甲子，红树绿叶天下春”，巨岩春树取法古意，而远景楼宇新居，又富含时代特色，用笔赋色其山水清秀而不纤弱，笔触朗润明丽。虽属写意小品，却别致动人。并且海粟翁也颇以为佳，在旁边补题“超以象外，得其寰中”，意指此画超脱于物象之外，而得其精髓。而同样是我馆所藏，刘海粟水墨《苍鹰图》，恰恰是海老松鹰、题诗之外，又有夏伊乔补题联句，成为绝妙的对应。

刘海粟 《苍鹰图》 138x68cm 桑浦美术馆藏 

   海老的挚友、著名红学家冯其庸先生在《刘海粟夏伊乔书画作品集》序言中说：“夏师母如果单从自己着想，一心从事创作，她成为著名的画家，是绝无疑问的。但是为了海老，她却搁置了自己的画笔，以照顾爱护海老为自己的毕生职责，这种成人之美的高贵品德，实在令人钦佩不已。”
   几十年间，夏伊乔和丈夫同甘共苦，在生活上照顾刘海粟，在创作上支持他，在感情上安慰他，从而牺牲了自己许多创作时间。她陪刘海粟十上黄山，在照顾好刘海粟创作之余，她才会端起画板抽空速写。她对刘海粟前妻所生子女，视同己出。她还主动将丈夫的前妻张韵士接回家中，在楼上安排住处并照顾了十三个春秋。张韵士去世后，她亲自为之操办后事。

   1957年，刘海粟被错划为右派，巨大的打击让他严重中风。夏伊乔坚信，唯有爱能医治好他的心灵创伤。她天不亮就起床乘公交去郊外市场寻找鲜活鱼虾，以50元一斤的天价买回，硬是让哑了7个多月的海老重新说出了话，身手一点一点重又矫健。海老先后三次中风，都是在夏伊乔无微不至的呵护中得以康复。
   在夏伊乔灿烂的笑容背后，通过那些曾经沧海艰难困苦的故事，我们能了解到她为了一个艺术大师焕发出璀璨光芒而作出的牺牲，同时也能看到一个有着自己独特精神世界和伟大人格的女性、一个在别人的生活中有着重要意义但是仍保持着自己完整的人。

   在刘海粟的情感世界里，夏伊乔被他称为“恢复春天生机的人”，是“人间难得一知己”。 “……更重要的，我不仅没有后顾之忧，有更多精力去奋斗，并且在我的艺术与生活道路上，有一个可以及时提醒我和我同甘共苦的伴侣。”

   1994年，海老百岁寿诞庆典之后不久，从来不记得夏伊乔生日的他突然提醒说：6月19日是她的生日。上海文化局在百乐门大酒店为夏伊乔祝寿，这位豪迈的艺术大师在现场满怀深情地挥毫写下一个“爱”字，并题写了“夏伊乔七十八岁生日，当此祝寿，百岁老人刘海粟”，送给身边搀扶他度过半世坎坷人生的妻子，出席者无不为此情此景动容。不到两个月后，海老辞世，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