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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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3-10-12 11:26:50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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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宰贤文 

    案前花开,冬雪尽融,似乎三月日暖,阳春已至。回想起来,我的艺术之路已走过三十余个年头。其中甘苦自不堪言,这一切想来知者应当是明白的。但今日回头看去,在那些岁月中的痕迹也不再重要,不重要并不意味着过散如烟。这些已逝的甘苦在我的勾皴点染中,在我的山水花卉所织出的艺术之梦中,不断地吟咏,它们令我享受,享受到自然的抚慰和兴奋,也令我感受到我所面对的现实与梦想间的无奈和心酸。我常常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感觉在艺术的世界中应该有一个完整的我,这个完整的我似乎在指引着我,使现实中的我不断弥补修正,就像一面镜子,让我在其中照见了自己,使真实的自己不断地得以鞭策和修正,使我不得不一次次去努力,努力使自己更好,如同山中的小草拼命呼吸空气中的营养,不愿失去一点,使自己在贫瘠的土地上得以生存、成长。把自己真实的缺憾弥补起来,在艺术上完善现实中的自我。
    如今,我在这几个月中努力地整理着这些年来所创作的作品,虽然很是辛苦,但人至中年,似乎也该对自己做些总结。仿若前路漫漫,有时要止步静思,在今后的行走时才不会有过多的迷茫。于是坐下,在案前伴着春的气息,去回味过去的岁月,再一次面对艺术的镜子,去寻找需要前行的道路。
    上个世纪60年代,我出生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几乎与艺术无半分瓜葛,至今想来,也是无数的机缘巧合,让我走上艺术这条道路。我常常觉得,这也许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也许因为我总是不相信自己的命运,对于一个连艺术的边缘都无法触及的孩子来说,如今我很难想象当时的自己是否能妄见如今的状态。
    如果说我有属于自己的艺术之路,那么它的起始源于外公张乃坤老先生对我的影响。在他的引荐下,我得以认识安徽寿县司徒越先生。那时的司徒老并非现在我们所认识的司徒越先生,他是个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的清瘦的老头,愿意教我习字,令少时的我觉得十分有趣。必须承认,最初接触书法时我所喜欢的并非书法本身,更多的是它所带给我,对于当时学习书本以外的一种别样的不同,能够使自己得以自言自语地诉说心中的梦想。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命中注定,我在现实的夹缝中开始努力修习书法。我并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以书画为业,更不知道我能够画出什么,只是怀着向往迷茫而坚定地前行。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因为生活和认识的局限,在书法上的学习根本无法深入,仅仅是写字的爱好而已,所以总是坚持着有时间就写、想把字写好,这似乎已成为一种自语式的习惯,而且一直延续至今。那是一段兴奋而快乐的岁月,有时也夹杂着迷茫与痛苦,以及痛苦之后的坚持。如今看来,这些都为我之后的道路打下了基础,是我每一次受到挫折时坚持下去的动力。所以无论如何,那段时光对我来说都是宝贵的。
    1983年,我进入合肥园林技校学习,本来我的人生也许就应该这样下去,成为一个园丁或是花匠。但也就在此时通过司徒老的介绍,我得到葛介屏先生对我学书的指导。长期处于自语式学书的我忽然遇到了教我打开书法学习之门的良师,至此才真正开始感受到学习书法的深刻与艰辛。也就在此时,我开始觉得那个似乎离我很遥远、甚至都模糊不清的梦想,开始向我慢慢靠近。
    也许是老师的引领,也许是心性的使然,我开始了艺术道路的摸索。即使不知道前路是明是暗,我也希望能够走下去。在走下去的路上,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时,我都未曾有所放弃。但是艺术之路对于我来说,是那么不可捉摸,经常有一种无名的情绪困惑着我,不自信和坚持,我纠结地走着。人说无知者无畏,我却是无拥有者无畏,那时的我什么都未拥有,孑然一身,所拥有的只有一股学艺的冲动。就是凭着这股冲动,我在1986年的金秋之时,终于决定前往浙江美院进修书法和中国画。
    在浙江美院学习期间的我是幸运的,不仅遇到了张羽翔、张建平、张伟平这些亦师亦友的朋友,他们对我的书法和绘画悉心指点,令我汲取甚多;亦得以亲见沙孟海、陆俨少等大师。虽然和大师只有一课之缘,但是影响深远。在去浙江美院之前,我对于书法和中国画的学习,是处于初级而模糊的状态;我至今都不否认这种模糊的学习状态是美好的,它能让艺术家自身保有最纯粹的热忱,但它是模糊的、迷茫的。仿佛自己和艺术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无法去捅破它。在浙美的学习期间,仿佛打破了我长期模糊的学习状态,这种学术性浓郁的学习极大地提高与推动我的艺术发展,使我认识到中国书画系统性学习的重要。
    于是,在1987年,怀着向往与热情的我考入了南京艺术学院学习书法与中国画。在书法上受教于徐利明、顾永芝诸位先生;在绘画上受到胡华今、尹光华等老师的指导,且因尹光华老师之故,得以入朱屺瞻先生法堂,这对于我后来的山水、花卉创作很是重要。在南艺学习期间,徐利明老师对我爱护有加,得其“笔笔生发、锋出八面”的用笔之道。还有幸拜见了林散之、亚明、程大羽等大师,虽然皆为一面之缘,一直认为此生有幸,那时能得到他们只言片语的鼓励和指点,现在对我来说都已是不可磨灭的深刻记忆。 
    1992年,从南艺毕业的我很快在合肥举办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书画展。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展览很是成功,得到了启功老先生的支持,并由他为展览题签。题签之时启先生并未因为大师的身份而一挥而就,而是认真书写三遍方才满意。先生如此认真治学的态度对我影响巨大,从中领悟到对待艺术的态度之重要。展览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和帮助,尤其让我遇到了自己艺术的支持者孟成中先生。孟先生的支持让我得以在之后的几年里度过经济上的瓶颈,这对于一个刚刚步入艺术界的年轻人来说甚是关键。
    1993年后,因为工作的变动,我的艺术进入了一个漫长的停滞阶段。总是感到彷徨迷茫、无所适从。对于书法和绘画的创作感到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去突破。似乎也知道无法去突破,有时艺术之路是需要时间的。古人云:时不至而势不起,无势而气韵不生。对一个刚刚出道的艺术家来说,这都是需要经历的痛苦过程。面对现实很多问题是无法回避的,一方面是对艺术的极大热情和过高期望,而自己的修养不足和准备不够;一方面又是迫于现实与生活的巨大压力,无法安心地对待艺术,这些矛盾在那时对于我根本无法解决。
    万幸的是,就在苦不堪言的迷茫之时,我得以于1994年10月随赖少其先生前往黄山写生。在这近一个月的日子里,我与先生朝夕相处,并有幸拜赖少其先生为师。在黄山北海散花精舍,为我举行了正式换帖拜师。当接过先生亲笔书帖“收宰贤文为我的学生”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怎样去表达,只是想着要好好画画,一定要努力,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当时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一种单纯而直白的想法,以至于后来每年赴广州学习,都保持着这个理念。
    追随赖少其先生的那段日子里,我在中国山水画的研习中,学到了很多法门,懂得了作画之道没有绝招,在学习绘画的同时,更要培养的是高层次的审美意识,着重于优秀作品的临摹,并在整体上对于用墨与用笔加以实践。在有了这些实践之后,再走向大自然进行写生,方可画出好的作品。赖少其先生很是重视在自然中写生,他要求我仔细观察自然的变化来应对概念化的东西,对自然、对人生都要有所感悟,一以贯之。我从此处获益良多,也许当时并不完全明白其中深含的道理,然在之后的作画道路上,每走到一处,先生的话都会重现脑海,给我一步步的指引和支持。
    我并不是个擅长表达情感的人,但是赖少其先生对我所授所言,至今依然记在心中。很多道理很简单,理解很容易,领悟却艰难,做出来更难。如今先生故去,我却在作画时每每感受他所授之法、所言之理,所谓师道久远,说的应当就是如此的状况吧。
    90年代末,我和两位好友陈巨、王祥先后外出写生,跑了不少地方:大别山、太行山、皖南等等,有时甚至春节也在山里度过,去追求那些复归自然,挥洒笔墨的画者意境。相比现在,那时的山区还是十分荒凉和偏僻的。我们宿在农家,每日踏歌而行;晨起薄雾浓云,晚归夕阳斜枝;我必须感谢我的这两位好友,感谢这段不折不扣的山中岁月,能让我在自然里得到心灵的平静,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山水写生,于笔墨间求得苍古天真。这段经历让我对于艺术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也使我的艺术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获得了一种隐约存于心中的信念,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是这种信念似乎告诉我,艺术不该是讨好的、不该是媚俗的,更不该是造作的。它从自然中来,也一定要到自然中去,是最自然而然的事物。当行于山中,枝扶峰起,万籁斜阳,感受着自然的抚摸,回避着现实的无奈,虽有些消极,但却是情真意切。古人云:入山得山,入水为水。若不进入,始终是在山水之外隔靴搔痒,也是对艺术的模棱两可,而当我真的身处自然之中,才觉花落水流、谷雨山风的自然之境。自然是艺术最好的老师,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记得1998年春节时,我和王祥兄在马鞍山过年,那一年冬天很冷,雪下得很大。晚上我们相坐对饮,大醉而不知所处。早上醒来,却觉得脑子十分的清醒。思路明晰,好似焕然新生一般。于是我问王祥,对我有何评价;他说:君如山中茶,遇云则清兮,遇霭则浊兮。这句评价对我影响很大,至今激我警醒。总是谨遵此意,从来不敢马虎。所以时至今日,才敢说自己未浊尚清。
    与好友在外写生的这段时光是我在绘画上的重要转折,与他们的交流也助我在写生中渐渐走出了那段苦闷的小路。这些日子虽然清苦,但也是美好的、清澈的,令我至今依然十分向往。如果没有那段日子在山里的感受,也许我至今还沉浸在对自己的纠结,陷入在人生的泥沼中。然而美好的日子总不长久,回到合肥后,我面对的依然是现实的压力,我可以在自然中求来解脱艺术心灵的钥匙,却求不来逃出现实压力的翅膀。摆在我面前的是令许多艺术家夭折在艺术之路上的苦恼情景,一方面正值充满感受、想要在艺术上奋力前行的美好时期,另一方面在经济和家庭的压力下渐渐难以支撑,以至内心有少许颓废。
    然而机缘之巧,在现实和理想之间难以平衡的我来到了江西景德镇。开始只是想找一个僻静地方呆呆,考虑究竟怎样应对今后的艺术道路,没想到这一呆就是八年。回想起来,这八年时间是漫长坎坷的,同时也充满了希望与洒脱。极大程度上缓和了我所面对的现实与理想之间矛盾。正是在景德镇,我终于找到了维系艺术之路的法门,使我如今得以在这里畅谈。
    对于我来说,瓷器是创作书法和绘画的第二种媒介,与宣纸不同,瓷器的性质与颜色都具有独特的性质和魅力,使我着迷。当然,在开始的时候我深感十分棘手。瓷器的制作和装饰十分复杂,千人百工,不可独立成器,面对难以控制的材料特性与高温后的变化,我日思夜想地摸索,有时会因为看到一点希望的曙光而兴奋不已,但是很快又将是不断的失败和重复。有人说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在梦想道路上的一切尝试都应该是幸福的,即使是失败也是值得的失败,但当时我没有这种感受,大多数时间里我非常痛苦,每当受挫时我都会质疑自己的选择,是否选错了道路?然而更多的时候却是重整旗鼓,从头再来。
    不知为何,最后在瓷器的制作和装饰上,我把目光放在了景德镇近乎失传的瓷器品种——浅绛彩上,也许是执着于绘画在其他载体上的表达,也许是因为当年来到景德镇开创浅绛彩的新安派画家们和自己有着一样的经历,抑或是因为浅绛彩本身对我的强大吸引力,我选择了瓷器奇葩浅绛彩这一瓷器绘画品种。在景德镇的八年里,我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在瓷器理念的追求上,我的两位老兄魏尧和杜荣耕总是不断的支持,全力的关注,多次赴景德镇给我鼓励与帮助,促使我在挫折中得以不断的重新开始;在瓷器的深入创作中,李小聪先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李先生在瓷器的釉上彩领域成就斐然,我有幸得他教诲,少走了许多弯路。艺术家不能怕走弯路,但是“不能怕走”不代表就要专门去走弯路,而是要避免走不必要的弯路,在这一点上,李先生帮了我很多,可谓倾囊相授,令我十分感动,启发我在瓷器上产生了诸多的感受与思考。
    在李小聪老师的指导下,我的浅绛彩渐露起色,终于对于浅绛彩的料性和变化有了基本的掌握,部分地复兴了这一门失传已久的陶瓷技艺。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会继续深入浅绛彩的创作时,我回到了合肥,重新投入到书法和绘画的创作中来。很多人不理解,而我了解自己的个性,只有不断地变换境遇才能推动自己的前进。我常常自嘲自己是命好而境遇不佳,只有不断地经历环境的变革才能让自己努力发展下去,才能让艺术创作不像一潭死水。似乎正是当年前往景德镇的这一经历启发了我,同时也促进着我,使我在经历过火的历练后回到合肥。
    回到合肥的我很快便遇到了人生新的转机。2008年,我前往南京艺术学院就读书法高研班,再次得到徐利明老师悉心教诲,且得到田唯谦、余焰炉、吴雪三位先生关照;我携着浅绛彩这块他山之石,学习书法时多了许多认识与理解。尤其是田唯谦先生提出的“溯古亦新”之精神,正是我多年以来心中的追求,在艺术上,我是很看重本民族文化之传承,无论是书法、山水画,还是后来研究的浅绛彩。于是,当我听到田唯谦先生“溯古求源,不创亦新”的艺术理论时,我真的感到一种莫名的认同和喜悦。一直以来,很多人说我的东西保守,过于传统而没有创新,后来看到饶宗颐先生的一篇文章,说史林如饕餮,前路未可知,这与“溯古求源,不创亦新”的想法暗合,也与我多年的创作经历不谋而合。所以,在之后的时间里,我更加自信地传承书画创作,终成此集。
    很多时候,人们总是喜欢望着别人,想着自己的前路。我却不愿这样,无论如何,我希望我走的是一条自己的路,这需要我的自信和坚持。佛说:莫要执着,但要坚持。这是修行,也是修炼,它是我从镜中窥见的真实,带给我方向和力量,助我在艺术的道路上也越走越远。此册出版在即,我真诚的感谢刘勇、沈家勇、叶祖圣、戴家兵、曹年正、陈立海、沐涛、杜卫国诸位兄长以佛心度我,才使我这几年得以自在的追求。今天说来亦是简单,但殊不知有多少像我这样的艺术追求者,都因无人相度,而停止在现实的无奈中。所以我感谢他们,没有他们,我将不敢想象现在的身处何处。感谢,我走了过来。
    书画于我,本来形同陌路,但人生奇妙、缘分缘起。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书画的道路上走了三十年。经过这三十年,我方才使自己的笔墨得以舒展。艺术是我的一面镜子,能在其中看见一个真实的自己。实话实说,直到此时此刻,我才开始觉得自己真正地走上了艺术之路,在书法、中国画及瓷器的艺术追求上,能够真正地体现美的生发、变化万千。正如禅家所言,“造化在心,或心生造化”,而艺术家的造化皆由手生,“造化在手”将开启我的前路。
二〇一三年三月十九日于万木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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