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河流一样,非主流的东西一端是在喜马拉雅山,冰雪融化,无数条涓涓细流汇拢,一路奔流最后汇入长江黄河。50年前所谓的离经叛道,50年后可能就是社会主流。我只是把这个平台搭好,把后勤保障做好。
号称“世界上最大的地下剧场”的上海文化广场剧场,2011年7月建成。上海,再一次用历史的丰厚遗赠、不断拔地而起的巨大艺术场馆以及喧嚣沸腾的商演市场,向国人证明自己不愧为当今中国最具“文化霸权”的两座城市之一。而与此同时,热闹了一个夏天的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欧美当代戏剧季,也用翻译剧的红火映衬出了原创剧的惨淡。在话剧中心7月份的剧本讨论会上,12个剧本中只有1个是原创,而英国皇家宫廷剧院每年能收到3000多个原创剧本。中心的副总经理喻荣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对戏剧原创力的孱弱不胜感慨。
没有艺术家是一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作品正步迈进艺术殿堂的。天赋也许莫测高深,但绝大多数人还需在后天不断尝试、排演、锤炼,失败再失败,戏剧尤其如此。就在上海林立的艺术大厦之下,在龙漕路旧厂房里,有一个被称为艺术样板房的地方下河迷仓。它不是房地产商慈悲为怀的产物,只是一个专供不成熟的艺术家打草稿、希望通过沟通促使文艺政策越来越宽松的场所。
人称“戏剧狂人”的王景国,1982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美术系,曾在政府部门短期任职。1991年受美国RAGDALE艺术基金会邀请赴美,后定居纽约,并多次在美国芝加哥大学、曼哈顿苏荷、纽约洛克菲勒中心以及法国、日本、中国港台等举办绘画作品的个展和联展。1999年,王景国回国在上海投资创建了“真汉咖啡剧场”,2004年又投资创建“下河迷仓”。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杨绍林总经理在某次谈及上海的民间社团、小剧场演出、非主流戏剧之种种时,说他曾悄悄去过“下河迷仓”,他要向王景国致敬。说着,还举起两根手指从额前划过,像美国大兵那样行了个礼。为什么呢?他没说。7年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群热爱小剧场话剧的青年在这里排练,免费演出,而今年开始有画家在此打草稿。7月上旬,张展的油画作品展《零年代的“龙凤时代”》终于在经历了旧厂房的陈列之后,登陆上海美术馆。
非主流的存在关系到整个生态
记者:“迷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王景国:艺术的发生和人的精神的发生,它是一个“迷”的状态。而精彩恰恰就在这里面,搞艺术的如果没有这个感觉,那他的艺术不会精彩。艺术是一种物质的、精神的、个性的反映,也许是天意,艺术家本人也说不清楚的,扑朔迷离。我当时建这个空间的时候就想,这里原本是仓库,现在肯定要建成艺术主题的,到底是什么呢?这是个迷,不是谜底的谜,而是迷路的迷。但对艺术家来说,这里是他的一段人生历程、路途,是在一种迷的状态下在走。《周易》里面有句话叫“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任何事都是先“迷”。“迷”分两个意思,一个是思想的迷,一个是行走过程中的迷,肯定要迷一段时间。但坚持下去到一定时间,没准就得“主”了,到达你的目的地了。而这一刻结果已经不重要了,精彩的都是过程,一个人的思考就体现在这中间。中国的工艺美术是世界一流的,可以脑筋动足、一丝不苟地把一个小东西做到极致,但是反映思想、反映社会人文的大作品却没有什么,从古代到今天都是这样,不大愿意去张扬思考、思想。但乐观一点看,现在是个转型期,越来越多的人会意识到思想的重要性。
记者:是不是说,如果大家都主动思考、乐于表达,其结果可能会自然而然汇集成所谓的主流,而这又是个体自主选择的结果,符合人性?
王景国:对,所以我老在提倡生态。我觉得首先该接受文化教育的是管文化的一些官员。我这儿事挺多,经常会有上面来检查,我对他们都很认真的,我会把我的观点告诉他们。我“迷仓”的定位是非主流,非主流的存在很重要,它关系到整个的生态。毛的时代把之前非主流都斩掉了,把下面的非主流都按照主流来调教。有句话非常对,大致意思是任何时代,都是非主流引领未来主流。就像河流一样,非主流的东西一端是在喜马拉雅山,冰雪融化,无数条涓涓细流汇拢,一路奔流最后汇入长江黄河。50年前所谓的离经叛道,50年后可能就是社会主流。艺术是这样,思想也是这样,都在于精神的引领,否则它有什么价值可言?
记者:你认为鼓励创意就要勇于打破旧的东西,但是一些专业人士对于文化艺术的改革,比如戏剧戏曲的创新,是有异议的。
王景国:是啊,这就要看管文化的懂不懂文化了。我们也不指望他们个个有激情、有理想,但你起码要知道文化艺术是咋回事。在我看来,过去的东西该保护的就要保护,国家每年应该给它资金养着它,不要乱动它,让它原汁原味,就当它是大熊猫。而对于年轻人,他有很多观念,就要鼓励他、支持他去创造。重要的还是体制、政策。一位大师说得好:文化的最终成果是人格,对一个国家是这样,对个人更是如此。
记者:“迷仓”出现的意义何在?
王景国:为什么弄这个“迷仓”呢?其实就像房地产商卖房子一样,先建一个样板房。现在的政府官员你跟他讲他不一定懂,你非要造一个样板房给他看。我就是把这个立体的模型建立起来,让他们看到艺术管理、艺术源头的发生是这样一回事。而我的做法,对于管我这一块的人来说,多多少少起了一点作用,它在慢慢促使这个体制越来越宽松。比如作品审查制度,我说我这里演出的作品是不会报给你们批的。第一,我是一个企业,这在我的经营范围之内;第二,我这里做的戏剧都是实验性的,说白了,这里就是一个给戏剧打草稿的地方。戏剧是一种空间形态,必须人在,灯光亮起来,集体创作,即兴发挥,还需要观众形成互动,才是一个整体。我们不是总说要跟西方接轨吗?这就是很重要的一步。西方的戏剧已经在立体创作了,你还在编剧是编剧、导演是导演?好,既然是一个打草稿的地方,难道我打草稿还要人批吗?而且,这里的草稿多数是打不成的,天才毕竟是少数。但是对于一个可能成为艺术家的人、可能形成的艺术团体来说,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他可以通过打草稿建立自信、证明自己,没准就走出来了。也可能打了几遍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走这条路,然后不做了。在这里,他得认清自己,别把兴趣当素质。我这里举办的画展,也是这个画家正式办展之前的一次陈列,可以听听专家和爱好者的意见。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立体打草稿的地方。这里的艺术发生肯定都是不成熟的,成熟的我也不会让它进来,借我这里排练然后出去商演的,我一概拒绝。
记者:“迷仓”在运作的过程中遇到过尴尬的事情吗?
王景国:“迷仓”有两个节:一个是迷仓电影节,一个是秋收季节。从2011年起“秋收季节”不仅是戏剧了,它将是一个兼容并蓄的艺术平台,百分百纯民间的平台。也许20年后,它会是上海具有代表性的一个艺术节。这样的东西,我不会报批,但我会报告。定下来之后,我肯定会准时开。作为一个企业,作为一个独立单位,我定整年的计划乃至计划的延伸,那是我的权利,你们管不着。否则我也没法做事了。我可以把图片、梗概都发给你看,你觉得哪幅画不好,哪个戏有问题,你尽管提出来。
有戏,它才叫剧场
记者:当年真汉咖啡剧场为什么会关掉呢?
王景国:朋友们一鼓动我就回国了,他们跟我说应该弄个咖啡剧场,为自己做点事情。“咖啡戏剧”,它作为戏剧的一个分支,中国之前是没有的,我们正好补了个缺。在真汉持续运作的两年间,这里演了8部戏,280多场,对于当时还不热的小剧场演出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我当时做得很猛,一个戏在演另一个戏就在排了,自己搞剧本、聘导演。但从商业角度来说,定位是错误的,剧场就是剧场,酒吧就是酒吧,卖点一多就混乱了。到最后,人家光知道“真汉”是剧场,咖啡馆没有客人,剧场挣的那点钱反过来还要负担咖啡馆的成本。而我原本是希望酒吧和咖啡能帮助戏剧的演出,但没想那么复杂。其实,这也不是不能做,而是要换个方式做,比如跟旅游业挂钩。上海跟纽约有点像,都是文化的集散港,文化就是它的山山水水。但是旅行社跟中国现在的演出结合不起来,因为你今天演明天不演,怎么签合同?国外有的戏可以演15年20年,一个礼拜8场铁定的,它就可以合同化了。中国到现在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记者:国内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戏剧作品可以长演不衰、驻场演出,杂技倒是做到了。
王景国:这是政府要想的问题。比方说我跟一个剧场谈,准备把观看话剧演出作为半年后旅行内容的一部分,并且合同化,但是剧和剧场都不敢跟我签。更何况,刚起来的年轻人。你让他上哪儿去租一个剧场?这对文化、对民间力量的生存也是有害的。剧场是戏剧发生的地方,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戏剧的话,你拆了它都可以。不就是一个空间吗?因为有了戏剧,它才叫剧场。人们会说百老汇有多少戏,会说“我们去看《悲惨世界》”,“我们去看《剧院魅影》”,而不会用剧场数量来标榜。一个戏能演20年相比之下更重要。其实无为而治、自然而然最好,国家不要管它,只要它没有侵犯到他人的合法权益、人身自由。这一点美国做得最好。
让艺术回归自然
记者:现在大家都在学百老汇、学伦敦西区,你怎么看?
王景国:学不好的。他们没有做错,但问题在于他们的立场是在体制之内。他们现在的语境非常尴尬,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比我难,婆婆多,要政府意识到这一点,在体制改革中间慢慢地解决。有一些人天生就是搞戏的。有喜欢演的,就有喜欢看的,这是天生的。梅兰芳就是梅兰芳,你让梅兰芳当党委书记,让他给奥运会弄个戏,那就不是梅兰芳了。他就像一朵花,你就应该让他回到自然状态去。你创作了戏,你就去演吧,只要没有超越法律界限,你的剧场没有消防安全隐患,那你就演呗。演得了,你就演;演不了,你就关张。艺术其实就应该这个状态。对艺术家本人、对产业都是好事。戏多了,戏好了,政府也就省心了。
记者:你反对戏剧产业的提法?
王景国:对啊,你只要一卖门票就叫商业演出了,试问天下哪有看戏不给钱的?这点钱不能叫商业的啊。到什么时候才能叫呢?比如百老汇的《猫》,有纽约版的、东京版的、悉尼版的、伦敦版的,变成“猫”公司,形成了托拉斯,可以到处拷贝上演,这才能叫“产业”。咱们的戏光卖这么点门票,这叫商业戏剧?
记者:时代不同了,艺术家也不一样了,管理应该也不一样?
王景国:我们这代人,包括我之前一代,是努力想成为国际化的人;而“文革”之后那一代,尤其是80后90后出生的,天生就是国际化的人。我们之间思维逻辑、语言方式完全不一样,政府和媒体应该清楚地认识到这么个界限。所以我这里搞戏搞节的时候,去年定下来,评委平均年龄不能超过40岁。现在这种信息化时代,一个25岁人的作品,你让一个60岁的人去评?不公正的。而我作为出品方,尽可能减少话语权。我只有选一个人来当艺术总监或者评委会主席,我不干预,给你权力。搞好搞不好都是你的责任,我只是把这个平台搭好,把后勤保障做好
王景国:给艺术一个打草稿的地方
王景国:给艺术一个打草稿的地方
王景国:给艺术一个打草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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