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是中国的多事之秋,四一二事变,株连了许多进步的知识分子,刘海粟也上了桂系军阀和上海共进会的通缉名单,只得往日本避难。7月,已是大学院院长的蔡元培寄来手书,催促刘海粟尽快回国。
在上海蔡元培的家中,他们共同讨论上海美专的前景问题。刘海粟早就有个心愿,那就是去欧洲考察艺术,将自文艺复兴以来的欧洲艺术,进行分析、研究,以为我所用。讨论中,刘海粟怀着期待的心情,向蔡元培袒露了自己的心愿。
“你的想法不错,去欧洲的事不是太难,我会全力相助,不过……”蔡元培神色黯然,蹙着眉头,说:“只是你没有财产,费用从何而来呢?”
刘海粟一心只想出国考察,至于出国开支,却一点也没有想到,经蔡元培提醒,不免忧郁起来。可是,时隔不久,便接到蔡元培来信,大学院正式聘请他为特约撰述员,这样便可每月享有160元的津贴,在国外生活虽不算富裕,可是,再也不用为布帛菽粟而犯愁了。刘海粟接信后喜形于色,立即致信表示谢意:
“尝自傲曰:生平无师,唯公是我师矣,故敬仰之诚,无时或移。今更蒙许由大学院派赴欧洲研究,足见先生爱我之切,亦无时或易也。感激之情,更非区区楮墨所可表于万一。”
出国前,刘海粟特意来到蔡宅,以亲耳聆听先生的教诲。
“在欧洲考察,不仅仅是绘画,还应接触各种姐妹艺术、各种流派的艺术风格。兼收并蓄,师法西人之长,但又要保持东方人气质,中国画的神韵,不可丢弃中华文明的根。综合思考、升华、变化,你的画才会有魅力,否则不中不西,消化不良,断难有成就。”
“先生金玉良言,我一定牢记!”
“我看过你的许多作品,你不是那样浅薄的人,我很放心。你走后,美专的工作除校董会勤加督促具体指导之外,我建议组织一个委员会来问事,免得瘫痪,等到准备工作就绪,再着手此事,要办切实!”蔡元培周到细致的安排,令刘海粟心中不时涌动着春意般的暖意。
1928年底,蔡元培为刘海粟主持出国前的画展,他还和史量才、郑午昌、贺天捷、倪贻德等为画展特刊撰写文章。次年2月24日,蔡元培设宴为刘海粟饯行。席间,刘海粟动情地回顾:“自提出出国考察以来,先生劳神焦思,照拂备至,直使赴欧成行,先生所作的一切,让后生一辈子都难以忘怀。”蔡元培听到这里,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摆摆手说:
“这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和大学院,而是为了很需要大艺术家来振兴美育的祖国,这项使命只能托附于中年人青年人身上。为这些人挺身请命,披荆斩棘,是老年人的义务!”
刘海粟到了巴黎后,几乎每天都要到卢浮宫去观摩名作。他还和著名画家如毕加索、马蒂斯、凡·东根交流艺术等。他在巴黎举办的个人画展很成功,法国著名评论作家路易·赖鲁阿特意为画展作了《序言》。他的油画《卢森堡之雪》还为法国政府所购买。
刘海粟就要回国了,可是归国的经费又发生了困难,没有办法只得去信向蔡元培求助。蔡元培接信后,于1931年7月11日,致信教育部长李书华:
“刘君到欧后,历在法、意、德、瑞诸国展览讲演,备受欢迎,近有《雪景》一幅被选入鲁克爽堡美术馆,益令人注意。现刘君拟束装回国,而川费不敷,欲请部汇给壹万法朗。如蒙终始玉成,曷胜同感,专此奉商。”
刘海粟回到上海后,立即去拜访蔡元培,对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表示衷心的感谢。先生却不经意地说:“勿要这样。”可是,当刘海粟谈起中国现代画展的事时,却又是那么的专心致志,唯恐漏听了一句。刘海粟说:“我在法国佛兰克府中国学院讲授《中国绘画的六法论》时,曾在学院内办了小型的画展。没想到消息竟传到柏林,德国东方艺术协会、普鲁士美术院、国家美术图书馆、柏林大学、东方博物馆等联名邀请我到德国柏林,并派人来和我协谈。在西欧,日本艺术很流行,他们虽然知道中国艺术很有魅力,但是毕竟知之不多,甚至不知道日本画是源于中国画艺。为了加深他们印象,我当场作了一幅《松鹰》图,颇获佳评。他们一定要让我于1934年去柏林举办中国现代画展。”
听到这里,蔡元培高兴地说:“好啊,中国艺术早该走出国门了。海粟啊,我支持你去德国举办画展,你尽快拟出个计划来。”不久,便成立柏林中国美术展览筹备委员会,成员有蔡元培、叶恭绰、李石曾、狄平子、刘海粟、徐悲鸿等,蔡元培为主任委员,叶恭绰为副主任委员。蔡元培对这次画展作了许多具体的指导,诸如,作品征集、目录编译、筹划资金、装裱款式、作品运输等,都一一过问。
1933年12月,刘海粟在德国举办画展,一时间观者如潮,轰动整个欧洲,捷克、荷兰、瑞士、英国纷纷来人来电,要求移展。可是,画展经费已经用尽,国内又频频催促返程,所在国的中国外交官又不予帮助,就是这样,刘海粟还是克服困难,坚持作了巡回展览,观众竟达百万人次以上。1935年7月,刘海粟载誉回国,柏林中国美术展览筹备委员会在上海华安大厦八楼举办宴会,为刘海粟洗尘。蔡元培致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称赞说:刘海粟举办的中国现代画展,已经“获得无上光荣与极大成功。”所做“各事缜密,尤为可佩。”